绮 丽
唐•司空图《二十四诗品》曰:
绮丽
神存富贵,始轻黄金。浓尽必枯,淡者屡深。
雾余水畔,红杏在林。月明华屋,画桥碧阴。
金尊酒满,伴客弹琴。取之自足,良殚美襟。
只有那些具有富贵神情的人,才不那么看重黄金——诗的绮丽在神不在形。一味追求浓艳的辞藻,诗思必然枯涩、窘困;貌似清淡的诗那意味却很深沉。
晨露滋润的青山边,满林杏花红得多么动人;明月照映下的华屋明灭闪光;绿荫中,又现出雕栏曲桥的身影。
这风光多么绮丽!诗人啊,你最好斟上一杯美酒,再弹着琴,陪伴着你的友人。你得充分领受这绮丽的美景,才好尽量地倾诉你的衷情。
“绮丽”本指绮靡华丽,例如李白《古风》之一云:“自从建安来,绮丽不足珍。”一般多指六朝华艳绮靡、采丽竞繁之作,既颇多富贵气,而人为雕琢之痕迹亦较显露。然而,《诗品》中之“绮丽”如《皋解》所说:“此言富贵华美,出于天然,不是以堆金积玉为工。”
王昌龄的《西宫春怨》:“西宫夜静百花香,欲卷珠帘春恨长。斜抱云和深见月,朦胧月色隐昭阳。”并无浓墨艳彩,而绮丽风光,自然呈现在读者面前。
此品之意也正在此,它不是提倡作诗要绮丽,而是探讨适当的文辞表达,多种可能来制约过分的雕饰所带来的负面因素。
“神存富贵,始轻黄金”,在本品看来,真正的绮丽不是文辞绚烂、徒然外表的美,而必须有内在的精神。丹青难写是精神。重要的是神韵的呈现,而不是言辞的华美。这也是《二十四诗品》一篇的基本观点。
本品的雾余水畔,红杏在林,月明华屋,画桥碧阴,金尊酒满,伴客弹琴,都是在讲一种存在的格调,而不是形式技巧的斟酌。雾余水畔,如词家所谓雾敛寒江,将出而未出,有一种内在的涵蕴。红杏在林,所谓一枝红杏出墙来,艳艳绰绰,别具风致。丽阁华屋,在月光的笼罩下朦朦胧胧,幽淡的色彩更显得屋子别具风采。此处化用杜甫“四更山吐月,残夜水明楼”诗意。画桥很美,但有弱柳扶风相映,遮遮掩掩,更见美观。而有酒盈樽,佳客围坐,伴以清雅的琴声,意味幽永。
本品所涉问题看起来简单,其实非常复杂。绮丽,或云绚烂,是一种华美的形式,人类历史其实就是追求装饰的历史,审美活动的展开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追求细腻和丰富的形式美感。,